近日读到《鲍蕙荞倾听同行——中外钢琴家访谈录（第三集）》（以下简称“访谈录”），全书视野开阔，高瞻远瞩。本书中访谈了15名中国钢琴家的艺术之路引人注目，访谈的学术论点和美学思想及其指导意义值得重视。我国钢琴人才呈现多元化发展的格局，令人欢欣鼓舞。
中国钢琴家的追求与信念
“艺术在‘自虐’中净化与升华”
钢琴家邹翔出于对艺术的执著追求，“把练习全套利盖蒂练习曲视为对自己现阶段生命状态的一次质的提升和冲击”。他的“这种拼劲、钻劲”被其弟子笑为“不是人类”（鲍教授笑称他是“外星人”），我看这是“夸父追日”般的精神。而邹翔笃信“只有作曲家和作品是伟大的。”
他以惊人的毅力和智慧，战胜了一切艰难和干扰（“拒绝了所有的商业演出”），潜心苦练。于2013年3月23日，在北京音乐厅成功地首演了利盖蒂全套《练习曲》（共三册，18首）。在我国，此乃“前无古人”之创举。
为了将全套的利盖蒂练习曲搬上我国的音乐舞台，邹翔在一年中进入了“关闭”的状态，其中之艰辛是不言而喻的。好在5年前，他经受了在我国首演全套梅西昂《20首凝视圣婴》“马拉松”式独奏音乐会的考验。
打破“钢琴神童”的神话
台湾钢琴家陈宏宽，曾经“是科技方面的天才儿童”。读中学时，一、二年级学芭蕾，三、四年级学合唱（四年级时“还学了小喇叭”），五年级学打击乐，六年级学中胡。在学校的管弦乐队、民乐队、鼓乐队和合唱队“都待过”。曾去菲律宾演出，吹小号，吹圆号。自认为“在学校里学钢琴也不出色”，而“小号是全台湾第一把交椅”。14岁开始才正式学钢琴，16岁时开窍：“感到了音乐的美妙”，“决定放弃科学”。同年，在全德国钢琴比赛中获得第2名。此后，陈宏宽包揽了世界九大国际钢琴比赛中七项大赛的奖牌及三项大赛的最高奖项。其中包括布索尼（Busoni）国际钢琴比赛冠军和阿图尔·鲁宾斯坦（Artur Rubinstein）国际钢琴比赛金奖。
钢琴家陈宏宽的艺术成长之路，打破了“钢琴神童”的神话。
中国钢琴界的“巴赫第一人”
钢琴家盛原是享誉世界的美国钢琴家罗萨琳·图雷克（Rosalyn TurecK，1914—2003）的弟子。盛原不仅是图雷克的骄傲，也是中国钢琴界的骄傲。
早在盛原到美国留学之初，先跟米考夫斯基教授学习了6年，“弹了很多东西，但巴赫、贝多芬的不多，”而且弹得“都不好。”1998年，盛原上了两次罗萨琳·图雷克大师班之后，决心拜图雷克为师，“从头跟她学巴赫。”图雷克那时住在英国，盛原竟然每次从纽约飞到伦敦，在当地住一周。如此往返奔波，先后学了图雷克专著《巴赫演奏指南》中的全部乐曲以及“协奏曲”“帕蒂塔”“平均律”等等。
2003年，盛原在美国加州成功地举办了全套巴赫作品音乐会，米考夫斯基教授听后说：“你弹得很好，但第一，比不上你弹肖邦；第二，比不上图雷克弹巴赫。你还是等老了再学巴赫吧。”还说：“你弹肖邦可以和任何大钢琴家弹得一样好，但你弹巴赫永远弹不过图雷克。”
盛原对巴赫音乐那种虔诚朝圣般的追求，毫不动摇，坚持不懈。继续钻研演奏巴赫的作品。2005年10月，盛原在中央音乐学院举办了一场巴赫作品专场音乐会，演出非常精彩，受到听众出乎意料的欢迎。2007年，盛原在纽约举办了一场巴赫作品专场音乐会获得成功。“老米”听了音乐会的录音后，感动得潸然泪下，对盛原说：“现在你的巴赫弹得和你的肖邦一样好了！”2009年7月—2010年7月，盛原在北京中山音乐堂，成功地举行了5场名为“完全巴赫”的系列音乐会，曲目包括巴赫的《平均律（第一卷）》《二部和三部创意曲》，《法国组曲》第5、第6首，《英国组曲》第3首，《帕蒂塔》第2首，《意大利协奏曲》《D大调托卡塔与赋格》《半音阶幻想曲与赋格》和《哥德堡变奏曲》等经典作品，盛况空前。
功夫不负有心人，盛原举办巴赫作品专场音乐获得国内外专家和听众的青睐，表明中国钢琴家演奏巴赫键盘作品的艺术水准，达到了一个时代的新高度。
著名钢琴家鲍蕙荞在听了盛原的“好几场‘巴赫专场’独奏会”后，称赞盛原是“中国钢琴界的‘巴赫第一人’。”
盛原不仅翻译了图雷克的专著《巴赫演奏指南》（人民音乐出版社2003年出版发行），而且成为一名宣扬巴赫音乐的艺术传教士。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2013年，盛原的学生张司滢（时年12岁）在北京中山音乐堂先后举行了两场平均律专场音乐会：3月20日演出了平均律第一卷，3月23日演出了第二卷，堪称我国钢琴表演艺术史之奇迹。
颇为遗憾的是，我国当年未能举办张司滢全套巴赫平均律的世界巡演。
而当代加拿大卓越的巴赫作品钢琴家安吉拉·休伊特（Angela Hewitt，1958—）于2007—2008年展开全套巴赫平均律世界巡演时已年近五旬了。
迄今为止，我国音乐原创水平落后于音乐表演艺术水平。我国作曲家至今未能填补十二平均律全套钢琴作品的空白。2014年，在厦门举办的“中国钢琴音乐创作研讨会”上，笔者呼吁我国作曲家对此体裁予以特别的关注，并“寄希望于钢琴家出身的作曲家完成这一专著。”（注1）
“大器晚成”与“文武”全才
无独有偶，张奕明也是打破“钢琴神童”神话的一个典型。
钢琴家张奕明原是上海交通大学机械系学生，从小业余学钢琴。25岁那年，决心“十年寒窗”，远涉重洋拥抱“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注2）的日子：入美国一所综合大学的音乐系，之后转入费城天普（Temple）大学攻读5年制的博士学位。师从Harvey Wedeen（钢琴）和Lambert Orkis（早期钢琴，现代音乐及室内乐）。如此“另类”的学历，造就了张奕明在东、西方音乐领域里，为我国的钢琴艺术事业做出了崭新的贡献。
2012年起，张奕明戏称自己成了一名中国钢琴作品的“淘金者”。近年来，张奕明演出、录制了赵元任、萧友梅、黄自、李荣寿、沈仰田、李树化、李嘉禄、黎英海、陆华柏、钱仁康、应尚能、韩权华、吴伯超、贺绿汀、刘雪庵、陈德义、陈洪、蔡继琨、陈清银、陈泗治、江文也、陈田鹤、丁善德、韩权华、黄廷贵、黄祯茂（菲籍华人）、老志诚、马思聪、江定仙、瞿维、寄明、唐学咏、张文纲、赵行道、邓尔敬、王义平、朱践耳、桑桐、周文中、郭祖荣、梁红旗、黄虎威、汪立三、刘施任、蒋祖馨、徐振民、倪洪进、王西麟、高为杰、邹向平、葛甘孺、贾达群、权吉浩、高平、曹光平、王阿毛等华裔作曲家的钢琴作品，几乎涵盖了中国钢琴一百多年来各个时期的代表作。（注3）
张奕明对其中一些作品“爱不释手”。而对葛甘孺的“喜爱已然超过克拉姆了。”
张奕明和葛甘孺联手录制的一张CD（含4首风格迥异的“键盘”作品），即将由Grand Piano唱片公司发行。
2017年4月，张奕明在中央音乐学院举办“中国钢琴百年作品拾遗音乐会”，演奏了17位中国作曲家的26首乐曲。其后，由沈援之主录的专辑“民国时期中国钢琴作品精粹《林间》”（CCD-3672，2018），由中国唱片公司出版发行。2018年，张奕明和广州交响乐团合作演出曹光平钢琴协奏曲《孔子·西施·阿Q》，夏小汤指挥。2019年，张奕明演出并录制了郭祖荣的6首钢琴奏鸣曲（注4）。
张奕明的专著《民国钢琴志》、编著《民国钢琴散曲集》，于2017年末由海南出版社相继出版。
在张奕明的心目中，汪立三的钢琴作品可以同西方经典作品“对峙”，“分庭抗礼，一点都不落下风！”
为了撰写研究汪立三的博士论文，为了演活汪立三的作品，张奕明以满腔热情和作曲家本人及其亲人、同事对话。废寝忘食、日以继夜地核对钻研作曲家的手稿。去北大荒找各种人，掌握第一手资料。找二人转、信天游、傩、湖南花鼓戏、大凉山彝族音乐等专家采风。
完成博士论文，只是整个汪立三研究的一部分。由张奕明演奏录制的汪立三钢琴作品全集（3CD）已于2015年由拿索斯唱片公司在全球发行（NAXOS 9.70248-50）。
张奕明策划的纪录片《空白祭——寻找汪立三》由上海电视台拍摄，周洪波导演。摄制组跟随张奕明跑遍了佳木斯、哈尔滨、长春、北京、南京和上海各地，采访知情人，并纪录汪立三钢琴作品音乐会的演出实况，历经七年之久，终于完成制作。2019年5月7日，纪录片在星海音乐学院举行的第一届中国钢琴音乐周上首映。
此外，张奕明还完成了汪立三传记，有待出版。
张奕明对汪立三全方位的研究；对中国钢琴作品广泛的探索，所取得的学术成果无出其右。为推动我国钢琴作品的演奏和创作，张奕明做出了空前的贡献。
2015年，张奕明获得钢琴演奏博士学位。
张奕明在美国留学期间的译著有：车尔尼的《贝多芬钢琴作品的正确演奏》，杨诺维茨基的《斯克里亚宾早期钢琴作品解读》，长笛演奏家格拉夫的《长笛基础练习》《音乐演绎》及《歌唱着的长笛》；译谱包括亨利版的贝多芬《钢琴奏鸣曲》《小提琴奏鸣曲》和杜兰德版的《德彪西钢琴作品》等。
翌年，“文武”全才张奕明回到祖国，在星海音乐学院钢琴系任教。除教授钢琴主科以外，还开设“中国钢琴音乐”选修课及“古典时期键盘演奏传统”选修课。为充分发挥他在东西方钢琴音乐，古典传统、早期钢琴、现代音乐及室内乐方面的才华，提供了理想的平台和保障。张奕明作为该院中国钢琴音乐研究中心的一员，亦将为进一步推广中国钢琴音乐，继续做出宝贵的贡献。
《鲍蕙荞倾听同行——中外钢琴家访谈录》第四集即将出版。“访谈录”系列的出版，不仅在我国钢琴界乃至广大音乐爱好者中均获到了广泛的赞誉。读者从中不仅开阔了眼界，增长了知识，并且对我国的钢琴演奏、教学乃至中国钢琴音乐的创作，加强不同钢琴流派和风格之间的对话，促进当代国际乐坛的文化交流等方面都产生了积极的影响。
注释
注1：
经鲍蕙荞教授帮助，我同钢琴家盛原、张奕明取得联系，获得了本文所需要的一些补充材料，为此一并致谢。
注2：
见“访谈录”第303页，张奕明引自辛弃疾《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
注3：
2019第二届中国（三亚）国际钢琴音乐周。
7月20日
夏里柯（旅居香港的拉脱维亚作曲家）“广东风格钢琴作品讲学音乐会”
《柳摇金》（Op.23 No.2）
《澳门摇篮曲》（Op.19）
《从北到南穿越东亚》（世界首演）
演奏：张奕明
7月21日
“中国钢琴音乐中的文人音乐”
主讲：蒲方
《感旧》（李树化曲 1932年）
《西楼怀远》（刘雪庵曲 1936年）
《第四钢琴奏鸣曲》（郭祖荣曲 1952年）
《圆明园漫步》选曲【1.《晨思行》2.《雨中行》】（倪洪进曲 1982年）
《箴言》（蒋祖馨曲 1987年）
《秦王饮酒》（汪立三曲 1981年）
《唐人诗意二首》（徐振民曲 1998年）
演奏：张奕明
7月23日
葛甘孺钢琴作品讲演音乐会
主讲：葛甘孺
演奏：张奕明
7月23日
华人女作曲家中国当代双钢琴作品音乐会
《姐妹》
作曲：高原
演奏：沈璐张奕明
注4：
张奕明演奏的郭祖荣钢琴奏鸣曲：
《第一钢琴奏鸣曲》（B小调 1950年）
《第二钢琴奏鸣曲》（E大调 1950年）
《第三钢琴奏鸣曲》（E小调 1951年）
《第四钢琴奏鸣曲》（C大调 1952年）
《第五钢琴奏鸣曲》（D小调 1954年）
《第九钢琴奏鸣曲》（F宫调 1960年）
《鲍蕙荞倾听同行——中外钢琴家访谈录（第三集）》
来源 | 《人民音乐》2020年10月
审核 | 曹艺凡 刘宏艳
